薄寒的空气早已四处弥漫,缠绕在铁栅栏上的枯藤活意隐遁,挤挤攘攘的墨竹却依然在瑟瑟的寒风中,从铁栅栏的间隙展展轻盈的舞姿。忽然,一只小鸟倏地从我眼前飞过,嘴里衔着的一片泛黄的叶子不知怎的掉了下来,是法桐树叶!法桐树,那是我曾居住的地质大院最富有的风景。原本渐细渐淡的记忆因了这小小的叶片儿在我的脑海里扩大开来,慢慢清晰起来。
小镇上是否有过名人,是否有过厚重的历史,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从没听当地人说起。那时也没有想到去查阅有关资料,现在更是难以考究。兴许,在地质队入驻以前,这里根本就是一块荒地。六十年代初,操着各种口音探山访水的一群年轻的地质人,从一个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村落迁至10公里外在当时被唤作“新街公社”的这个小镇安营,这个小地方从此开始热闹起来。
树是我们在野外最常见的亲密伙伴,但当时地质队居住大院树木非常稀少,于是,大家开始插种法国梧桐。法桐算不上绮美,然而轻飏拂动,易插易活的法国梧桐很快便成片成片吐芽喷绿,不出几年,地质大院是绿意浓浓。
从我开始记事时起,印象中就常看见哑婆母女挑着大大的箩筐,在子弟学校的大院里法桐树相对集中的地方,手里握着长长的竹耙子将散落在地上的树叶装进筐子。
哑婆不会说话,她的村子离地质大院有四、五华里。或许是长年耕种,年龄其实不会太老的哑婆面容憔悴布满皱纹,脸上毫无光泽。哑婆的女儿约莫十岁。由于营养不足,她身体孱弱,头发枯黄,但这个年龄的孩子在当时的农村已经开始拔苗薅草。不知是否因为过早地操持农活剥夺了她童年的天真,我以为黄毛不会笑,也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话。很多次,黄毛漠然的表情透着蛮气,令我不敢靠近,更难看出她的悲喜。
落叶多的时候,母女俩一天可以往返两三趟。每次来,她都是先把学校操场跑道的树叶扒拢,然后将沙坑边的叶子拾起。这个时候最怕起风,不仅扒的时间长,而且刚刚扒拢的树叶会随着风四处飞扬。等人们吃了晚饭出来散步,哑婆母女还在大院里机械地来回扒着。她们要在黑夜来临之前,将最后一片落叶塞进已装满的筐子。末了,再拾几根干树枝,折断,压在树叶上以免被风吹散。母女俩回回做着相同的动作,仿佛从未想到过要改变一下行走的轨迹。
后来我才知道,哑婆的家简陋得厉害,孩子生得多,黄毛是她最小的女儿。那个年代的庄稼人,守着颓垣断壁是对祖先的忠诚,大概哑婆也因此从不敢奢望什么,只要能带着黄毛在地质大院走上一回,还能拾掇些梧桐树叶,回去点燃一炉膛火便足矣。 |